《汉兴八十年》第七卷 景帝启后>第二章 汉景帝前三年 公元前154年《汉兴八十年》第七卷 景帝启后>第二章 汉景帝前三年 公元前154年

《汉兴八十年》第七卷 景帝启后>第二章 汉景帝前三年 公元前154年


第二节 两个关键人物

晁错和景帝意识到了削藩可能会导致的开战结果,在军事上他们没有放松。

其实文帝末年就已经开始做和诸侯开战的准备了,在贾谊的建议之下,文帝给景帝和晁错打好了非常扎实的基础。

对抗诸侯王军事准备的关键在两个人:刘武和周亚夫刘武是景帝的亲弟弟,现任梁王。

梁国的安排在文帝部分我们详细说过,在贾谊和文帝的布置之下,梁国成为一个四十多座城的大国,而且位置非常讲究,无论是北面的赵国还是东面的齐国和南面的吴楚两国,如果想东进函谷关都得先过了梁国的关。

梁国的都城睢阳是着名的坚城,据有中原最大的粮仓敖仓,绝对是个硬骨头。啃不下硬骨头你还别想走,如果有哪个军队想绕过梁国直接攻打出了名难打的函谷关,那么后果就更严重了,且不说函谷关你不一定能打下来,光有梁国在后面骚扰你的后勤供给就够你受的了,几乎没有不败之理。

景帝刚刚即位之后的第一个冬至大节(汉代最大的节日,那个时候过春节的习俗还没有那么浓厚),恰逢梁王刘武入朝来给窦太后请安,景帝和晁错在这上面大做了一笔文章。

梁王的势力虽然是够震慑其他诸侯国了,但毕竟他也是诸侯国之一,首先得保证他和中央同心同德。虽然景帝和梁王的兄弟关系一向非常好,但这个时候还是得再加一层保险,景帝在梁王的这次入朝中表现出了对他的极大尊宠,不但用天子车驾接他,而且还给他们梁国又配备了一大批的战斗物资。

确实这个时候景帝最需要信任的就是他这个弟弟了。

梁王也是个争气的皇子,文武双全,英武异常,在这次入朝中他彻底向景帝表明了心迹,表示坚决支持景帝的削藩,成为了景帝和晁错之外,第三个“削藩派”。

可是就在景帝和梁王“哥俩好”到极致的时候,一个危害到兄弟之间感情的事情发生了,最可笑的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他们俩的老妈窦太后。

梁王入朝之后,窦太后办了一场家宴,就是自己家里的人一起吃吃饭,只有窦太后、景帝、梁王和馆陶长公主母子母女几人参加,连一旁陪的都是窦家的外戚子弟,时任太后宫詹事(就相当于太后宫的大管家,这是个二千石的大员,不是宦官)、窦太后的侄子,窦婴。

窦婴是窦太后窦家的亲人中最有能耐的一个,也是窦家这个道家大族中少有的学儒家出身的人,是景帝和武帝两朝间的名臣。

像这种家宴本来只是一家人之间随便聚聚的晚宴,和朝廷大政无关,像晁错这样的外臣都不能参加。

可就在这样一个轻松的环境之下,每天绷着脸和朝臣处理政事的景帝也放松了警惕,喝了一点儿就酒之后,有些兴奋,正和梁王“哥俩好”的景帝就一时失言,说出了一句:“千秋之后传梁王”。

这下坏了,君无戏言,恰好景帝此时刚刚即位,虽然有好多儿子,但是还没有册立太子,如果此时册立一个皇太弟,虽然在汉朝没有先例,但是兄终弟及在春秋战国以及更早的夏商周三代都有过,也不是不可能。

窦太后虽然眼瞎,但是心却不瞎,她最喜欢梁王刘武这个孝顺的小儿子,景帝身体一直不好,如果他驾崩之后能由刘武来继承皇位自然是最好的事情了,而且现在刘武一直远在梁国,最多一年回来看自己一次,如果当了皇太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长安陪自己。

如此一举两得的机会聪明的窦太后不会放过,她马上要让旁边的人把景帝这句话记下来,并且想趁机催景帝把这个事情确定,以君无戏言来胁迫景帝。

这下轮到景帝后悔了,本是酒后的一句失言却被母亲抓了个正着。出于私心景帝肯定还是希望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虽然现在还没找好人选,但传给弟弟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一来君无戏言,面对母亲的追问自己也不好直接否认;二来此时诸侯国形势危急,正是要靠梁王的时候,如果因为此时得罪了梁王,梁王日后再对抗诸侯国的时候出工不出力那就不好了。

按理说当时在场的人里头基本都是窦家的人,不会违了窦太后的意思,馆陶长公主和梁王的姐弟关系也是极好,没有必要出头,梁王自己更加不会有什么动作了。晁错不在,景帝根本没有什么帮手来帮他解围。

可就在这个时候,非常意外,窦婴主动站出来给景帝解围了,他忙说:“陛下一定是喝多了,怎么可以如此戏言”,景帝一听有台阶下,马上就踩了上去,说自己是喝多了,乱说话,这个事情以后再说。

窦婴虽然在削藩的事情上和窦家一起反对景帝和晁错的做法,但是在立储君的问题上还是相当大公无私的,他没有盲目的帮自己的姑母窦太后,而是看到了立皇太弟的诸多弊端,极力反对窦太后的这个主张。

景帝是好容易解了围,可是窦太后和梁王算是把窦婴给恨上了,直接除去了窦婴的门籍,让他不能再随便出入宫廷,变相的剥夺了他的官职和窦家人的特权。

虽然经历了这么一件小波折,景帝和梁王之间的感情还是没有被破坏的太多,毕竟景帝也没有当面拒绝立储君的事情,现在大局为重还是先处理好诸侯国的事情,立储君的事情可以慢慢再说。

梁国在景帝的支持下,具备了更加强大的军事力量。刘武回到梁国之后也开始做随时开战的准备除了梁王以外,文帝走之前的第二个对抗诸侯国的军事准备是周亚夫。

周亚夫细柳营的故事之前我们已经详细讲过了,他就是文皇帝留给景帝用来解决危机的将军,文帝死前的遗言是:如果事有紧急,周亚夫可以为将来托付大事。什么是事有紧急呢?无非就是匈奴打到长安或者诸侯国一起造反呗,文帝连打仗的将军都给景帝准备好了,景帝和晁错就更加的不惧与吴国一战。

说到这个周亚夫,还有些趣事。周亚夫本是周勃的小儿子,并没有承继周勃绛侯的爵位,他的哥哥周胜之不但成了绛侯还是景帝的驸马爷。

那个时候周亚夫在河内郡做太守,前文提过给邓通看过相的着名老太婆许负也给周亚夫看了相,她说周亚夫三年以后可以封侯,做侯八年之后可以成为将相,持国秉,在人臣中无人能和他匹敌,但是再过九年会饿死。

周亚夫对许负的说法不相信,他认为哥哥已经继承了绛侯,就算哥哥意外身死也还有他的儿子继续做绛侯,自己根本不可能排的上,如果真的万一封了侯,既然已经那么富贵了,又怎么可能饿死,这个道理怎么也说不通。

谁知世事无常,周亚夫的后半生完全在许负的预言之中,三年以后周亚夫的哥哥周胜之犯了罪丢了侯爵的位置,而此时文帝刚好见识到了周亚夫代兵的才能,想留着以后重用他,就以给周勃其他有才能的儿子封侯为理由封周亚夫为条侯。

周亚夫成为条侯后的八年就是景帝三年,他即将完成平定七国之乱的大业,建下超过他父亲的功业,做到“人臣无二”,至于再过九年后饿死的事情,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的后话了。

第三节 十面埋伏的谋划

说完文帝给景帝做的两个和诸侯国开战的准备,我们再把目光转回景帝和晁错的削藩之路。

虽然有了开战的准备,但对于景帝来说,还是能不开战更好,在这一点上他和后世的康熙皇帝大大的不一样,也没有康熙看的那么清楚。在内心里,景帝誓与诸侯一战的决心还不够,这一点也是他后来放弃晁错的原因。

景帝还在犹豫,可吴王刘濞不会有犹豫,他等了多年等的就是一个正当开打的理由。现在好了,晁错的步步相逼把理由送到了吴王面前。

晁错早已闹的天下人怨声载道,诸侯国里的不满更是到达了顶峰,吴王很聪明的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诛晁错,清君侧”的口号,正式发兵。

吴王聪明的地方在于他没有说自己要造反,而是把造反化名为了勤王,是要匡扶汉室铲除皇帝身边的奸臣晁错。

此时的晁错尽失天下人望,吴王以反对晁错起兵可谓是顺应时局,不但不用背负造反的恶名,而且还可以让汉廷的中央产生犹豫,不进行全力的抵抗。

另外,当时吴王知道自己一国的实力对抗中央还不足,以全国而敌一隅汉廷的胜算还是很大,所以他又秘密联合了很多其他诸侯国一起谋事,想让汉廷左右掣肘,无力对抗诸国一起的反叛。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七国之乱。

其实一开始吴王联合的诸侯不止七国,他的檄文一共传给了十几个国家,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些国家的成分。

刘濞的盟友中最强大而重要的是楚国,自从文帝在贾谊的建议下把齐国分成五国之后,吴楚梁三国就成为了当时最大的三个诸侯国,大概都有五十座城左右。梁王是景帝的亲弟弟,没有什么动摇的可能,楚王就成为了吴王第一个要联合的对象。

楚王刘戊是楚元王刘交的孙子,刘交是刘邦的弟弟,所以刘戊在辈分上应该和景帝是一辈的,而小吴王刘濞一辈。刘交当年是刘邦家里是难得的读书人,整个楚王这一脉也出了很多文人,大名鼎鼎的《战国策》的编zuǎn者刘向就是楚王这一脉的传人。

只可惜此时的刘戊却好像是楚王家的另类,荒淫无度,文帝时期就曾经犯过重罪。一向对中央朝廷不满的刘戊,顺理成章的和吴王勾结起来,意图不轨。

赵国和燕国是汉朝大诸侯国中仅有的两个北方国家。赵王刘遂是刘邦的孙子,他的父亲刘友被吕后所害,文帝即位以后继续让他做赵王;燕王刘嘉是前文提过的那个从吕后那儿骗来王位的láng琊王刘泽的儿子。

赵国和燕国重要的地方在于他们在北方,和匈奴毗邻,可以得到匈奴人的帮助,吴王当时丧心病狂到要依靠匈奴人来完成他的反叛大业。

俗话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诸侯国再怎么闹也只是刘家自己的事情,如果要趁此便宜了匈奴,那就有些下作了。

说完了楚国、赵国和燕国,其他的都是些小国家,首先是齐地七国,他们分别是齐国、济南国、胶东国、胶西国、济北国、淄川国和城阳国。这七个国家都是从最初的汉代第一大诸侯国齐国分出来的,他们的王爷也都是刘邦长子刘肥的儿子或者孙子。

刘肥有记载的儿子一共有九个,诸吕之乱的时候只有最大的三个已经成年,那就是老大齐王刘襄、老二城阳景王刘章和老三济北王刘兴居。这三兄弟为评定吕氏之乱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只可惜后来刘襄和刘章相继英年早逝,而刘兴居造反兵败身亡。

后来,刘襄的儿子继承了齐国,因为齐国实在是太强大了,所以一直都是中央朝廷的眼中钉,文帝十六年恰好刘襄的儿子病逝而且没有后人,文帝就听取了贾谊生前的建议,趁机将齐国分成了六个国家,分别让刘肥另外六个儿子来当王爷。这六个王分别是:齐王刘将闾、济北王刘志、淄川王刘贤、胶东王刘雄渠、胶西王刘卬和济南王刘辟光。

这六个新国家和原来就存在的刘章后人的城阳国构成了齐地七国,这些国家无论是土地还是其掌权者都是地地道道出自最初的齐王刘肥一脉,这一家人此时经营齐地已经超过五十年,在那里早已深深扎下了根基。

除了齐地七国之外,还要说的有淮南三国,具体来说是淮南国、衡山国还是庐江国。

淮南王刘长、衡山王刘勃和庐江王刘赐都是淮南厉王刘长的儿子。

刘长是刘邦的小儿子,母亲早死由吕后抚养长大,所以一直飞扬跋扈。刘长痛恨吕后的男宠审食其当年不救自己的生母,在文帝时期亲手杀了他。其实这还不算什么,他自恃是文帝唯一的弟弟做下过无数过分的事情,但是文帝一直顾念兄弟之情没有对他怎么样,最后有一次刘长居然参与谋反,文帝实在忍无可忍,就杀光了同谋的人,让刘长关在车里在各县游行。刘长不看羞辱,就此绝食而死。

刘长死后文帝非常后悔,就把淮南国分成了三块,分别让刘长的三个儿子当王,这就是淮南三国的来历。

楚赵燕三国加上齐地七国和淮南三国,吴王刘濞召集一起谋反的足足有十三个国家之多,除此之外他通过燕赵联合匈奴,自己又和南面的南粤、闽粤和东瓯三个藩国谈判,获得他们兵力上的支援,可谓声势极其浩大。

刘濞的如意算盘是自己率领准备多年的吴国军队联合南方藩国、楚国以及淮南三国的部队一起成为主力先灭了梁王刘武,然后成为西kòu函谷、杀入长安的核心力量。齐地诸国的部队平定中原北部的河东、河内等郡后与吴楚主力在洛阳汇合,而赵国和燕国攻打云中、雁门等边郡后放匈奴的部队进来,从北面的萧关直接杀向长安。

然而,这毕竟只是刘濞的如意算盘而已,这场叛乱之所以叫“七国之乱”而不叫什么十四国之乱就是因为,并不是所有诸侯国都愿意跟着刘濞一起造反的,毕竟还有道德、亲情、利益取舍、不愿意冒风险等等诸多因素的制约,甚至想造反的诸侯国里还有临时因为一些原因起不了兵的。

楚赵燕三个大国中,楚国是吴国的死党,起兵没有什么问题,赵王刚刚被晁错削了常山郡,非常不满,也出兵响应,但是燕王刘嘉却没有理会刘濞的檄文。燕王这一系本是刘邦的远亲,按理说肯说是封不了王,刘嘉的父亲刘泽当年靠田寿的帮助,好不容易才从吕后手上骗来了这个王位,所以这家人一直都小心谨慎,不愿丢了这来之不易的王位。

另外,淮南三国最后都没有动手,倒不是他们不想,淮南王刘安是刘长的长子,年龄最大,对于自己父亲的不堪羞辱而自杀印象最深,心里也一直有愤恨,巴不得造反。可当时刘安的相国骗他说要帮他带兵,实际上拿到兵以后就按兵不动不理吴国的使者了,刘安也因此算躲过一劫。不过该造反的迟早要造反,刘安后来在武帝时期还是死在了反字上。除了淮南国的意外之外,衡山国和庐江国也都没有出兵响应,刘濞在淮南的算盘全部落空。

接到吴王传书之后,齐地七国发了分裂,城阳国坚决拒绝了吴王的请求,坚守不出,而其他六国却都同意了一起造反。不过到了真正发兵的那天却又出了意外,齐王和济北王临时变卦不愿出兵,于是另外四国胶东、胶西、济南和淄川先一起发兵围攻齐国,要逼反他。这其中胶西王刘卬向来矫勇善战,是联军的头头。

除了诸侯国,外族方面也各有各的问题:匈奴莫名奇妙的发兵迟缓,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等到匈奴真正想动手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南方的三个藩国中,南粤国自从赵佗开始一直和汉廷关系还可以,没有出手帮刘濞,同时闽越国也没有出手,只有东瓯国最后派兵支持了刘濞,但是力度和刘濞之前设想的显然有很大的差距。

所以,最后刘濞造反的实际情况和计划还是有比较大差距:北面只有赵国发兵,燕国和匈奴人都不肯出手,从北面打萧关进长安是非常困难了;齐地诸国的部队在平定河东、河内到洛阳之前,得先把自己之间的矛盾解决,胶西王率领的四国联军还在围攻齐国的首都临淄;与计划相比,唯一战力没有削弱太多就是南面的主力部队,虽然没有了南越外族部队和淮南三国的支持,吴国准备了这么多年的精锐加上楚国,还是战力极强。

刘濞说:“寡人今年六十二岁,亲自当三军主帅。我的小儿子十四岁,也要身先士卒。所以年纪大没有大过寡人而小没有小过我小儿子的男子,都要一起来打仗。”就这样吴王凑起了二十万的大军。

最后实际参与叛乱的国家就只有七个,分别是:吴国、楚国、赵国、胶西国、胶东国、济南国和淄川国,所以这次叛乱在历史上也被称为“七国之乱”。

对刘濞来说,如果要击败景帝的中央朝廷,其实最主要就是要突破三关:第一个梁王刘武的首都睢阳,第二个长安最大的屏障函谷关,第三个就是长安城了。这三关里头其实长安的威胁并不大,函谷关才是最大的挑战,这座关卡依山傍水,绝对的坚城,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从战国到解放战争,能从东面打进函谷关的人,寥寥无几。

如果刘濞的部队败在了函谷关下,一点儿都不意外,因为一般不是实力相差太悬殊或是长安这边的指挥太弱智,一个部队想要单单从东面攻破函谷关非常难,这也正是刘濞希望匈奴能从北面的萧关攻打长安的原因,因为只有北面受到强大匈奴的牵制,长安方面对于函谷关的防守才可能松懈而有机可乘。

可七国之乱最意外的结果就是,声势浩大的刘濞部队,还没有攻到函谷关,就败在了梁王刘武的睢阳城下,具体的战局我们后面会提到。

第四节 为天下者,不顾身家

汉廷中央和七国的对决正式开始,和刘濞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来赢得战争相比,截然不同的是,对于这场战争,景帝动摇了。

削藩,景帝有绝对的信念要将之进行到底,可是对于战争,他却没有。于是景帝和晁错密不可分的联盟第一次出现了裂隙,而这个裂隙对于晁错来说,是致命的。

裂隙从窦婴开始。

汉廷平定七国过程中的首功,除了梁王刘武和“文帝留下来的宝”周亚夫以外,就得算窦婴了。

窦婴我们前文在景帝和梁王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家宴时提过,因为他的搅局,让窦太后逼景帝立梁王为储君的美梦落空。之后窦太后就把他除了门籍,不再录用。可是此时大战爆发,除了重用周亚夫以外,景帝还需要启用一个可靠的自己人,当他在窦家的人中反复寻找偶,发现没有人比窦婴更适合这时候出来担当大任了。

窦婴非常有才能,但也经常恃才傲物,显得非常矫情,这是他这辈子命途坎坷的重要原因。此时。面对景帝危难时的征召,窦婴居然称病不行,最后非得窦太后亲自出面让他出来,他才肯站出来。

窦太后虽然会很在意自己心爱的儿子刘武是否能当上储君,但她毕竟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眼睛瞎了的她心里却对于国家大事如明镜一般。汉廷有危难需要重要窦婴,她会不计前嫌的让景帝用,在景帝碰壁的时候甚至会自己出马,放下身段和窦婴言和。

作为窦家的人,窦婴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但这个老太太窦太后的面子绝对不会不给,在窦太后的劝说下,他立刻出任大将军。

窦婴才能出众,在七国之乱之中立下赫赫功劳,可是他出山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一件颇具争议的事情,那就是搞倒晁错。

晁错的做法没有错我相信以窦婴的才智也看的出来,而他之前做过吴国的相国,对于吴国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吴王造反是要夺取天下不是真要杀晁错,这些他都明白。

可是窦婴还是得搞倒晁错,出于私心这是铲除不和的政敌,出于大义这是要让天下人都看清吴王刘濞谋反的本质。刘濞你说是要“诛晁错,清君侧”是吧,那我们就自己杀了晁错,看你还有没有脸继续打下去,不打则你几十年的经营全都付诸东流;打则你堂而皇之的理由已经不再,再这样打下去你注定只能以“反贼”的身份展现在世人面前。

窦婴出山后向景帝推荐了爰盎,爰盎也不是什么新人了,论资历比窦婴还老,在文帝时期就显露出了头角,很受文帝的赏识。爰盎和窦婴一样,也做过吴国的国相,只不过他在做吴国相的时候,和刘濞的关系处的非常好,还经常收刘濞贿赂他的金钱。后来他收刘濞贿赂的事情被晁错给告发治罪,直接把他这个二千石的大员贬为了庶民,从此开始赋闲在家。

爰盎和晁错之间的仇恨历时已久,史书上没有记载原因,但确实是近乎不共戴天的那种。爰盎因为在做吴国相的时候和刘濞关系很好,可能也是受到了刘濞的蒙蔽,就说了刘濞不会造反这么一句话。

“七国之乱”爆发之后,晁错一方面努力安排平乱和削藩的事宜,另一方面也没有忘记继续找爰盎的麻烦,他抓住爰盎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想发挥酷吏的本色,对爰盎问罪到底,告他谋反,要置他于死地。

爰盎当然不是省油的灯,没有这么容易被晁错摆布,他马上连夜去找了窦婴商量对策。前两年窦婴和爰盎都赋闲在家,私交甚密,彼此知根知底。窦婴知道爰盎不会真的有反意,而且才能也出众,所以他在这个时候投桃报李的把爰盎推荐给了景帝,说他有解决“七国之乱”的方法。

爰盎一辈子有无数的进言,史书上记载有很多非常有道理的观点,这也是爰盎这样一个不算多大的官能够名留青史、甚至在《史记》和《汉书》中都单独有传的原因。

可是,这一次觐见景帝爰盎说的建议,恰恰是他这辈子想出的最愚蠢的一个主意。

我不知道这是爰盎和窦婴为了瓦解刘濞谋反正当理由的谋划,还是爰盎在这一瞬间真的那么天真,他给景帝出的解决“七国之乱”的办法居然是“诛晁错”。

景帝见爰盎的时候刚刚和晁错商量完调运兵粮的事情,所以晁错也在一旁。

一开始景帝只是和爰盎讨论了一些边边角角的事情,景帝知道爰盎曾经做过吴国相,就问了问他吴国的大将田禄伯以及吴楚造反厉害不厉害等等,爰盎很简单的说吴楚的造反不足为虑。

爰盎自信的态度引起了景帝的兴趣。

景帝说:“吴王经营东南这么多年,铸铜山为钱,煮海水为盐,非常有钱,而且他还用此来招募天下豪杰,准备战事这么多年,到了白头之年才一举起兵,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作为呢?”

爰盎说:“吴国确实是有铜和盐的巨利,但是这些钱财又怎么可能吸引真正的豪杰呢?如果吴王召集的真是一群豪杰的话,他们肯定会劝吴王好生为王以求无忧。可现在他们却盲目的跟着吴王造反,肯定只不过是一群无赖子弟而已,不足为虑。”

爰盎的话给了景帝很大的信心,也可以说是马屁拍的正好非常舒服,此时的景帝天天为前方的战事担忧,当初自己削藩的政策遭到朝廷中几乎绝大多数人的反对,如今战事一起,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面会嘲笑自己当初的行为,前方战事一旦不利,自己皇帝的威严必将完全扫地,对后续局面影响非常不好。

景帝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对于战局的信心,所以对爰盎的这个说法非常受用,甚至是旁边与爰盎有深仇大恨的晁错对于这个说法都表示了赞同。

爰盎见开头表明心迹的效果不错,就要准备进入正题了,当景帝问他有什么计策可以平定“七国之乱”的时候,他说“愿屏左右”。景帝让左右的人都退去,唯独晁错留了下来。景帝和晁错的师生关系非常亲密,削藩和与诸侯国的战事也一向是晁错负责的,故而晁错留了下来景帝也没说什么。

可是爰盎真正在意的恰恰就是晁错,故而又说:“我要讲的东西,人臣不应该知道。”景帝这才让晁错也退下。晁错是聪明人,他也明白,以他和爰盎之间的深仇大恨还有朝臣对于自己的一致反对,爰盎坚持屏退自己肯定不安好意,所以退到东厢之后愤愤不平。

但是景帝毕竟是皇帝,爰盎要说什么,景帝要做什么,这些都是晁错无法左右的,他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就是不计代价的继续相信景帝能给他一如既往的信任。

晁错没有猜错,爰盎屏退晁错的用意就是要劝景帝杀了晁错,他说:“当初高皇帝给诸位诸侯王各有封地,后来晁错侵削他们的土地,如今一起造反无非是要复原原来的封地罢了,只要杀了晁错,同时饶恕七国造反的罪,恢复他们的封地,就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这场争端了。”

爰盎的进言绝对是愚蠢无比的大昏招,不知道一向聪明的他当时是怎么想起来的,也不知道一向聪明的景帝当时是如何就犹豫了。景帝与晁错这小半生亲密无间的师生还有君臣的感情居然就在这个时候动摇了。

景帝没有马上和晁错翻脸,他暗中封爰盎为太常,封了刘濞弟弟的一个儿子为宗正,让这两个九卿要员做使者出使吴国,答应他们复原封地和诛杀晁错的请求,请他们罢兵。这个密令下达之后,景帝一时还没有下定决心要杀自己的老师晁错,只是让他们几个先开始准备。

晁错其实已经快成了砧板上的肉要走向灭亡了,可他还是固执的在相信景帝对自己的信任,又给出了最后一个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主意。

晁错说,现在汉军几十万的部队出击,如果都给了群臣来带,多少有些不放心,景帝应该御驾亲征而让晁错独自在长安整顿后方。

景帝和晁错之间的信任已经出现了危机,而晁错居然还让景帝离开京城亲赴前线去冒险。更不能容忍的是,景帝去前线冒险的同时,晁错自己却要躲在后方独揽大权。

这绝对是找死的计策。

果然又过了十几天,丞相、中尉和廷尉三个代表着汉廷政务、驻军、司法三方面的要员一起又向景帝进言,抓住这条理由要求诛杀晁错。

景帝的最后一丝犹豫已经要被耗尽了,窦太后推了他最后一把,强逼他下了诛杀晁错的密令。

景帝屈服了,他屈服于舆论,他屈服于群臣,他屈服于母亲,他屈服于自己的犹豫不决,他要亲手杀了自己最尊敬的老师。

景帝让中尉召晁错进宫朝见,半路上把他骗到东市,对穿着朝服的晁错处以了腰斩之刑。

一代政治天才晁错就这样为了大汉朝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做事不顾后果不求退路不管人情,一心一意就为了实现大汉的安定,甚至死都是帮助当时的景帝来继续和诸侯国的战局,他的悲剧两千年来一直令人扼腕叹息。

千古独错,唯有晁大夫。

我相信景帝在处死晁错的那天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历史的真实应该是他没有勇气去见晁错最后一面。不过,胡玫导演《汉武大帝》中对这一段的演绎我却觉得更加令人感动(为什么《汉武大帝》会拍景帝初年的事情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明明是讲汉武帝的片子结果演景帝演的比武帝还要详细,居然是从景帝元年开始的,一笑),那就是在晁错去腰斩前,景帝微服和晁错有最后的一番诀别,这番诀别中的对话非常有深意,是我最喜欢的对白之一,非常好的反映了当时的局面与二人心中的想法。我相信就算是在真实的历史中,他们心中默默对于对方的嘱咐也就是这些吧。

这里我全文列出这段对白,供大家品评。

晁错:“臣记得第一次到太子学舍,奉陪陛下读书的时候,那天也是在下雨。”

景帝:“是啊,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晁错:“下一下雨,无妨。”

景帝:“老师,朕从师二十年,还没有给老师斟过一杯酒,请。”

晁错:“臣愧领了。(喝完酒)敬谢陛下。”

景帝:“老师,您过去曾说过,世上对的事情就是对的,错的事情就是错的。可朕当了皇帝,慢慢觉得这世上的事情,也不完全是这样。有的时候,错的也是对的,对的事情有时倒是错的。明明是错的,有时偏得去做,明明是对的,有时偏又无法去做。”

晁错:“但,臣还认为,对的,到头来还是对的,错的,到头来还是错的。”

景帝:“老师,朕身为皇帝,贵极天子,可也有许多不得已的时候。您说过,若毒蛇啮指,壮士断腕,为天下者,不顾身家。”

晁错:“陛下不必多言,臣都已明白,就以这杯酒敬谢陛下。臣不敏,戴罪侍奉陛下二十年,蒙受陛下知遇之恩,晁错再世难忘。”

景帝:“老师……”

晁错:“雨过天晴,臣该上路了”。

此时的景帝正出于对削藩政策最为犹豫的时刻,他不知道削藩到底是否合适,他在怀疑自己一直坚持着的东西是否根本就不可行。可是晁错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还是坚定景帝的信念,正如他所说,他蒙受景帝的知遇之恩如此,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唯一还要再叮嘱两句的就是,削藩一定要进行到底,这样自己的死才更加有意义。

晁错的名字取的非常意思,他偏偏叫这个“错”字,就仿佛他悲剧而壮烈的一生,明明是做的对的事情,却被全天下的人认为是错的;就算天下人都认识到了他做的事情是对的,可还是得坚持他这个人是错的;他的学生景帝明明知道他是对的,可不得已只能把他像错的一样放弃。

幸好,正如这段台词写的一样,对的到头来还是对的,错的到头来还是错的。晁错的死换来了大汉的兴盛,他的功绩永垂史册。

第五节 决战的方式

晁错死后,太常爰盎和宗正刘德如约出使,到了吴王刘濞的帐前,劝说刘濞罢兵。

刘濞甚至根本没有对景帝杀了晁错的行为而有任何一丝犹豫,在他眼里,景帝这个时候杀了晁错,只能证明景帝的愚蠢。景帝居然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起兵是真是为了杀晁错。

当刘德拿着天子诏书进入吴王大帐的时候,让刘濞拜下来接诏。刘濞当然不会接诏,当他听说爰盎也一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帮人的来意了,他笑着说:“我已经是东帝了(东面的皇帝,意思就是已经和景帝平起平坐了),还要拜谁?”

刘濞对刘德这个亲戚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对爰盎还是有些想法的,他故意不见爰盎而是把他囚禁在军中。刘濞的用意非常明显,以前爰盎给他做过相国,他知道爰盎的才能,想让爰盎给自己做事,可是爰盎作为景帝前来劝降的使者,又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人。所以刘濞就打算拖住爰盎,只要拖一段时间,景帝那边就会以为爰盎投敌,杀了他的家人,这样爰盎除了投靠刘濞,就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了。

刘濞的用意爰盎当然知道,骨子里还是忠于朝廷的他心急如焚,只想逃回长安以表明自己的心迹。其实像爰盎这样传统的书生,死可能还不一定有多害怕,他最怕的是真的为此背负了叛臣之名,连累了长安的家小和好友,让自己在历史上留下恶名。

刘濞让一个都尉带了五百人看守爰盎,本来爰盎一介书生是没有什么可能逃出去的,谁知恰巧这五百人里头有个司马和爰盎原来相识。当年爰盎做吴国国相的时候,这个司马是爰盎手下的一个小官,有人告这个司马和爰盎的一个丫鬟私通,这个司马听到消息后就逃跑了,爰盎亲自带人去把他追回来,然后把那个丫鬟赐给了他。

知恩图报是从战国开始到汉代都非常流行也非常看重的一个品质,很多知恩图报的例子都被当成极为正面的典故收录进史书,《史记》、《汉书》中有一大把。

这个司马恰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花掉了几乎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了两石酒来请这五百个人喝。当时是农历正月,刚刚过完年的天气,非常寒冷,这些士兵都需要饮酒来御寒,所以喝的大醉。

这个司马和爰盎趁着兵士都喝醉一起逃了出来,爰盎把使节藏在自己的怀里穿着木屐一晚上走了七十里路,最终在天亮的时候见到了梁国的骑兵,成功把刘濞这儿的消息传回了长安。

景帝自从杀了自己的老师晁错之后就非常的难受,他问了一个从前线回来的叫邓公的将军,说:“你一路上回来,知道晁错死了,吴楚他们愿意罢兵吗?”邓公说:“吴王准备谋反已经几十年了,假意因为被削地而发,要杀晁错,那些都是假象。如今陛下杀了为了汉室长治久安着想的晁错,以后还有谁敢继续如此舍生取义为陛下尽忠?”

邓公的话很有道理,景帝心里也明白,他从来就没有觉得晁错的做法是错的,他只不过是在杀晁错带来的短期利益(让吴王失去造反的正当理由)和长期弊端(邓公说的对于其他人的影响)中做了一个抉择而已。

其实在爰盎去劝降的时候景帝就没对他抱有多大的希望,一切的军事部署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而接到爰盎出使失败的消息之后,他终于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下决心与吴楚一战。

吴王刘濞的大将军叫田禄伯,也是个经久沙场的老将,他对刘濞说,我们的大军聚在一起向西打,这中间平原为主,也没有什么奇道,难以立下大功,我愿意带领五万军队顺长江而上,收取淮南和长沙一带的地盘,攻打长安南面的武关,与大王相会,对于汉军来说也算是出其不意。

田禄伯的建议其实是很有建设性意义的,前面也提过,如果按照吴王刘濞原有的计划从睢阳洛阳函谷关这一线攻入长安的话,函谷关是非常大的一个挑战,非常难以攻破。既然刘濞原先计划的让匈奴人从北面萧关攻打长安的计划落空了,再出一个奇兵从南面骚扰长安也是很好的代替,虽然吴楚军队不如匈奴剽悍,但武关其实远没有萧关坚固,效果也不会差。

长安作为那么多朝代的都城,其易守难攻的特点是十分重要的原因之一。长安被称为是“四塞之地”,东西南北都有山川河流之险可以守,也都有雄关坐镇。长安的东面是函谷关,西面是大散关,北面是萧关,南面是武关。

这四个关里面最难攻破的是函谷关,所以关中之地也一直都被认为是称霸天下的好根据地,因为争夺天下的主要对手一般都在东面,而你只要占领关中平原同时守好函谷关,就处于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局面。

长安的四个关里最好攻打的是西面的大散关,也是因为地形比较开阔的原因,没有太多的险要可以守,三国后期诸葛亮六出祁山,要攻打长安的正是这条路线,一生谨慎的诸葛亮选择的就是最保险最稳妥的一个方式。

虽然长安最容易被打破的方向是西面的大散关,但由于长安的西面无非就是河西走廊和青藏高原,大都没有什么很强的政权,所以其实在人们的印象中长安好多次重大的被攻破都是从南面的武关而来。最有名的一次就发生在大概五十年前,汉朝的老祖宗高帝刘邦从汉中出兵,攻破武关杀进长安,消灭了项羽立下的章邯等三个关中的王爷,正式开始楚汉之争的岁月。

所以,长安南面的武关和函谷关相比绝对是一个软肋,田禄伯这条计策的战略意义非常重大。

只可惜刘濞最终没有采纳田禄伯的建议,刘濞的太子提醒他,我们这是在造反,如果随便把兵士随便分给别人,那别人也可以随便就称王,在打下地盘之后反而形成和我们对抗的势力,所以田禄伯的这个建议其实对于吴楚军来说是一种自损。

刘濞太子的话其实也没有问题,血淋淋的教训就在五十年前,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之后分了好多部队去攻打各地,结果这些部队后来都纷纷自立,渐渐形成了项羽时期十八路诸侯割据的情况,秦朝还没有消灭,诸侯之间却已经开始内战了。

不过我觉得,刘濞太子的这番见解还是有些偏颇的,刘邦在和项羽相持的时候,也一样分出了一部分部队给韩信,所以能否管得住这些将领和部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刘濞经营吴国这么多年,他手下的吴国部队应该是非常忠于自己的,就算将领要反,士兵们不愿意也是徒劳,他的忧虑有些过了。

另外,分兵或许有可能会削弱刘濞自己,但是从搅乱汉朝天下的角度来说,这却绝对没有错。陈胜吴广之所以能搞得最后秦朝灭亡其实和他们自己的部队关系并不大,关键是他们弄出了一堆造反的人,大家看到造反有利可图的时候纷纷而起,这时候中央朝廷就忙不过来收拾了。

相反,如果陈胜吴广只是一味的自己一个部队打,我觉得他迟早是要被秦朝的部队歼灭,然后这一股浪头就被压了下去,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什么反秦浪潮,也不会有刘邦项羽。

对于此时的刘濞来说,以他招呼的那一点儿势力来说想直接击败汉朝还是有些困难的,从他檄文的效果就可以看出,很多诸侯国还在观望之中,如果他敢于分兵让势力四起,说不定就会争取到这些观望的势力一起来对抗景帝,那样的话就算刘濞不成功,景帝的天下只怕也要危了。

当然,或许这些“如果”都是杞人忧天,这种情况永远都不可能存在,毕竟此时汉朝稳定发展了五十年,这种天下“人心思定”的大势和秦末那种水深火热的情况大大不同,刘濞再怎么样也闹不出来诸侯割据的局面。

刘濞拒绝了田禄伯分兵的策略是为了求稳,所以他又拒绝了另一个桓将军的冒险计划。

刘濞一门心思想攻城下地,先定睢阳再攻进函谷关,可是桓将军却建议吴王所过城不打,直接绕道攻打中原地区的核心洛阳,占领中原最大的武器库洛阳武库,同时抢占中原最大的粮仓敖仓,然后再和汉军的部队慢慢争胜。

桓将军的计策有一定道理,首先洛阳是中原的核心,交通四通八达而且和长安之间还有水运可以非常方便运粮,后来真实的战况是窦婴牢牢的占领住这个地方,保证了长安方面往梁国、齐地还有北面的赵国三个主要战场的粮草供给。

刘濞如果趁当时景帝还没有及时派大军守住这个地方就很早的占领的话,就可以切断汉军对于几个主要战场的正常供给,这无论是对梁王刘武的部队,还是对周亚夫的部队,都是一个极为重大的打击。

更何况,洛阳附近还有存有武器和粮草这两大战争重要资源的战略要地洛阳武库和敖仓。

洛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另外,及早的占领洛阳还有一个重要意义。

吴楚部队都是南方的兵,南方的地形多变所以以步兵为主,汉朝的部队多是北方的军队,北方平原较多,所以以战车为主。在汉武帝之前,中原的骑兵比较少,打仗还是战车和步兵是基本的构成,而且那个时候战马稀缺,一人一马的部队太过奢侈,不能配备很多,骑兵部队一般都是极为精锐的特种兵,并不是主力。卫青出现之前,汉朝的将领大都没有指挥骑兵运动作战的能力,就算如李广程不识这样的名将驾驭骑兵也以防守为主。

不谈骑兵,战车利于在平原作战而步兵利于在地势险要的地方作战,吴国的部队如果慢慢的打,等到汉军的战车从长安开到洛阳平原的时候,就很难正面对抗了。而且刘濞立志攻克的梁王刘武的都城睢阳一带也是平原为主,很不利于吴楚部队作战。

当然,桓将军的这个直攻洛阳的策略也有很大风险,那就是跳过了梁王刘武这支极具战斗力的部队,很容易演变成刘濞被长安的部队和刘武的部队两面夹击的地步。洛阳平原易攻难守,刘濞也不一定有一千年后王世充的本事,能坚守那么长时间。

总之,不管刘濞这边有多少讨论和多少种计划,最后落实到实处还是刘濞最初的“睢阳,洛阳,函谷关,长安”的简单暴力正面硬碰硬的路线。

第六节 战事全面爆发

面对刘濞的打法,景帝这边做好了相应的应对和部署。

景帝派郦寄攻打北面的赵国,派栾布和曹襄攻打齐地四国,营救被围的齐国。

郦寄这个名字我们在之前提过一次,他是刘邦时期着名将领郦商(刘邦封侯也是排名前十的大将)的儿子,曾经和吕后的侄子吕禄关系非常好,吕后死的时候吕禄掌管北军,周勃拿不到部队,就是这个郦寄约吕禄一起打猎把他骗走,这才有了周勃只身冲进北军策反了北军消灭的吕氏的后话。

郦寄虽然也算在“平定诸吕”中立下了大功,但他出卖好友吕禄的事迹却不怎么受人待见,一时间名声极差,也算是为了国家而牺牲了个人的名声。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时候郦寄又被委以重任,成为了平定七国之乱的主要将领之一。郦寄虽然名气不大,但还真是参与平定了两次汉廷的重大危机,贡献不小。

栾布是窦婴推荐给景帝的武将,虽然窦婴推荐给景帝的爰盎为景帝干了件坑爹的事情(白白杀了自己的老师),但这回这个栾布却还是真的立下了大功。栾布是个老将,远比窦婴晁错郦寄甚至是周亚夫这些人成名早,他和周亚夫的父亲周勃是一个时代的人,远在五十年前楚汉之争时期就已经显露头角了。

栾布最早是刘邦时期八大异姓王之一梁王彭越的门客,后来在另外一个异姓王燕王臧荼手下为将,臧荼谋反被灭后彭越救了栾布,让他继续做梁国的大夫。再往后彭越也被刘邦斗倒了,死在了吕后的欺骗之下。当时刘邦灭了彭越三族,又把彭越的头颅挂在洛阳城展示,下令如果有看很长时间的人就当是同党抓起来。

刘邦的命令让彭越之前的故交都不敢去看他,可是栾布不顾生命危险跪在彭越的头颅之下叙旧,还给彭越祭祀,痛哭流涕。当刘邦生气的把栾布抓起来要烹掉的时候,栾布在刘邦面前慷慨陈词,说如果没有彭越,项王肯定不会死,一个功臣被诬陷至死,只怕会让其他功臣人人自危。刘邦很佩服栾布的胆量和见识,不怒反喜,反而封栾布为都尉。

栾布文帝时期曾经做到燕国相,也是二千石的大员,并且在燕齐之间名声非常好,很多人都给他立下社,称为“栾公社”。此时景帝启用栾布去平定齐地也是希望能够利用到他的威望,因为汉军的主力部队都要去对付吴楚主力,能给栾布的部队非常少,只有更多寄希望于将领个人的能力。

曹襄是典型的太子党,和周亚夫有些相似,他的爷爷是平阳侯曹参,也就是那个刘邦封侯时仅次于萧何排名第二的战功最多的人,和周亚夫的爸爸周勃一样都是典型的“出将入相”的汉室重臣。其实如果真的比背景,作为萧何之后汉朝第二丞相,曹参的地位只怕比周勃还要高些,毕竟功臣排位的时候周勃只排到第四,只不过后来因为平定“诸吕之乱”所以地位有所提高。

被景帝寄予厚望的周亚夫毫无疑问担负起了指挥汉军主力对抗刘濞部队的重任,他从中尉升官为太尉,成为了汉军的主帅。周亚夫是个出色的将军,他知道吴楚主力的战斗力极强,如果直接硬碰硬的话胜负难料。

周亚夫向景帝建议汉军不一上来就和吴楚正面对抗,既然刘濞想要先打下梁王刘武的睢阳,那么就先让他尽情的打,用梁国拖住他们,而汉军主力则找机会断其粮道。刘濞的部队由吴、楚、东欧三国组成,而且千里行军,一旦被断绝了粮食,必然会一溃千里。

周亚夫的计策很妙,就是坑了梁王刘武,让刘武去承担最猛烈的敌人火力,而自己却趁机获利。我敢说如果当时是窦太后决定这个策略的话,肯定会恨不得直接杀了周亚夫的,可是景帝在权衡了天下和弟弟之后,最终还是同意了周亚夫的计划。

汉军的最后一个部署是窦婴,作为平定七国之乱三大功臣之一(另外两个是周亚夫和刘武),他其实并没有直接参与前线的作战,而是镇守住了荥阳到洛阳这一线,保证了各个战场的供给,作用非常大。

窦婴的部队很有限,当时汉军没有很多人可以供他调遣,幸好他一直喜好养宾客,仰慕战国四公子的行为,认识很多游侠,他充分调动了这些“武林中人”来帮助他,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景帝拜窦婴为大将军,赐黄金千斤,窦婴直接把这些黄金放在走廊里,让跟随他的游侠随意取用。一直到最后,这些钱都没有进过窦婴的家门。窦婴虽然是一介文臣,但其实可以看得出其骨子里具有很浓厚的游侠底蕴,这个大将军也当的非常成功,为平定七国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大战开打,周亚夫在长安整顿大军完毕,第一步是要开进到洛阳。从长安到洛阳最近的一条路就是直接走崤山,出函谷关,再经过渑池这条路。但是当时有人劝周亚夫说,吴王准备谋反这么多年,花了不少钱圈养死士,崤山到渑池一带地形险要,这些死士知道将军要出关肯定会埋伏在其中意图不轨,如果将军有不测,那么汉室危矣。

周亚夫觉得这个人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临时改变了行军路线,改从长安的南面走蓝田,出武关这条路,辗转到了洛阳,大概晚了两三天,不过反正吴王没有听桓将军的计策直袭洛阳,所以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周亚夫大军到洛阳之后,没有急着见别人,最先见的是一个游侠,他的名字叫剧孟。

剧孟是当时天下的第一游侠,拥有极高的人望,我们甚至可以称他为当时的“武林盟主”。

战国后期开始出现的游侠文化在汉初发展到了顶峰,当时天下的游侠非常多而且很团结,所以他们也是一个影响力颇大的势力,用司马迁的话说这些人可以“权横州域,力折公侯”,非常的厉害。

汉初开始天下的游侠一直都有个名义上的头头,类似小说中所谓的“武林盟主”,这个人对于全天下的游侠来说都很有影响力。刘邦时代最大的游侠是那个救过季布的朱家,朱家远遁关外退出江湖之后,游侠的头头就变成了他的义子楚田仲,而到了景帝时期,剧孟已经成为了游侠的第三代领袖。

周亚夫在洛阳见到了剧孟,非常高兴,他感叹道:“刘濞想要造反收集天下死士,可是居然没有收服剧孟,由此可见,刘濞也没什么能作为的了。”

本来窦婴就颇得到当时游侠的支持,周亚夫得到剧孟的帮助后,更是把主流的游侠群体都拉到景帝这一边,当时的世人甚至认为周亚夫得到了剧孟,其实相当于是得到了一个大的诸侯国的支持,对于战局有决定性的作用。

剧孟派人帮周亚夫搜了崤山到渑池一带,果然发现了吴国的死士,这些人见到剧孟给周亚夫出头就再也没有敢动刺杀周亚夫的念头。

周亚夫掌握了洛阳武库之后,继续将大军开到荥阳前线,此时距离梁王刘武的首都睢阳已经很近了,而吴楚的大军正在全力攻打睢阳。

刘濞的部队此时攻破了梁国的第一道防线棘壁,杀了梁王几万人的部队,刘武死守睢阳,刘濞也不敢贸然的往西继续进攻。经过一段时间的厮杀,刘濞知道了梁国部队的战斗力,下定决心要先把梁王拔掉再西进。

梁王刘武是个能人,手下也有不少人才,除了养了很多像枚乘、司马相如这样吟诗作赋的文学之士,也颇有一些将才。在抵抗吴楚大军的战斗中,张羽和韩安国两个人迅速脱颖而出。

张羽是楚国国相张尚的弟弟,楚王要跟随刘濞造反的时候,因为恼怒张尚的阻止将他杀了,所以张羽和吴楚大军之间是有着深仇大恨,立誓要全力阻击他们。

和张羽相比,韩安国的名气更大一些,《史记》中甚至有他单独的一篇传记《韩长孺列传》。此人文武双全,出将入相,懂政治,能打仗,做过使者,也会很多旁门之术,是典型的全才,他的主要事迹在后来的武帝时期。

第七节 战局的转机

虽然有良将护佑,可是以梁国一国的兵力来抵挡吴楚大军还是非常吃力,刘武听说周亚夫的大军已到睢阳,马上发出了救援的请求。

谁知道周亚夫观察了一下形势之后,觉得梁国还有余力可以抵挡吴楚大军,自己的大军没必要过早的和吴楚陷入苦战,于是便按照当初和景帝定好的计策不救梁国,而是带领大军北走昌邑,伺机断吴楚粮道。

周亚夫这一招棋走的很险,从地形上看昌邑已经属于是齐地的边缘,位于现在我国的山东省境内,位置在睢阳的东面。如果万一梁王没有顶住吴楚的火力,那么吴楚的大军将一路无阻驰入洛阳到荥阳一线,镇守在那里的窦婴只有很少的部队,根本无法对抗刘濞,这样一来洛阳武库、敖仓都要落在了刘濞的手里。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的话,那么汉军在外的周亚夫主力部队,和齐地四国鏖战的栾布部队,还有在北面围攻赵国的郦寄部队就都要被切断供给,孤悬在外。那时,除了集中所有力量和刘濞生死一战以外别无他法,甚至如果刘濞聪明一点儿守着敖仓坚守不战,不用多久汉军就将崩溃。

梁都睢阳其实确实几次遇险,刘武见周亚夫见死不救,没有办法只好直接向长安的景帝救援,景帝看了弟弟的求救之后也知道形势的危急,改变了当初的部署命令周亚夫去救。

可是周亚夫军人的痞子劲儿又来了,他没有岳飞那么忠君守命,十二道金牌就可以把他召回,在他眼中只有战争的胜利,没有皇帝的命令,仍然是坚守不战。

周亚夫这点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脾气在文帝巡察细柳营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了,一个在长安附近的时候都敢给兵士说: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有皇帝诏的铁腕将领,如今带着大军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前线战场,又怎么可能听你景帝的指挥?

周亚夫的这种带兵方式是正确的,战场上瞬息万变,如果事事都要听远在后方的皇帝的话,那很难不打败仗,将军就要有做主和抗旨的胆子。我在想红军长征时期,如果不是蒋委员长事事都要亲自指挥前线部队,而是把权力都交给那些部队的将领,那么二万五千里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走下来的吧?

梁王见周亚夫连景帝的命令也不顾了,危急之下只得拿出自己的杀手锏,直接向老太太窦太后报告。

刘武可是窦太后的心肝宝贝,窦太后不希望他有任何闪失,于是又以太后的名义命令周亚夫出兵救援。

之前在杀晁错的时候,景帝犹豫了很长时时间,最后是在窦太后的强压之下做出了决定。汉廷的人都知道窦太后远比景帝要心横手辣,本身她也很懂得朝堂之上的斗争,这个老太太无论如何是不可以得罪的。可偏偏周亚夫这儿牛劲上来就敢连窦太后的命令也抛到一边。

在平定吴楚这件事情上,其实周亚夫是和晁错一样走了一条必死的路,他们一心都只想把事情办成而没有考虑自己以后的安危,周亚夫这种拿上兵就敢不听皇命的做法注定了以后他会成为景帝的眼中钉,而他现在为了胜利又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窦太后和梁王。虽然平定七国之乱会让周亚夫一时位极人臣并且青史留名,但也决定了他以后肯定会死于非命。许负给他看相时说他会位极人臣之后饿死,不是虚言。

梁王见周亚夫软硬不吃,怎么也不肯来救自己,从此这梁子就算结下来了,只得靠自己的最后的一点儿家底苦苦坚守。有时候人就要没有退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潜能,当年项羽破釜沉舟破章邯赢了巨鹿之战,韩信背水一战大胜赵国成安君都是整个道理。梁王刘武放弃了周亚夫来救自己的念头之后,居然真的死守了三个月之久。

一场声势浩大的“七国之乱”从景帝三年正月开始打,本来刘濞的部队声势浩大战斗力极强,但经过睢阳城下的这三个月相持之后也慢慢的懈怠了下来,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情况。

这就好比打一局dota,本来天灾方前期准备和发育更为充分,一鼓作气攻到了近卫高地塔之下(如果我们把长安比作生命之树,而把函谷关比作树旁的两个塔的话,那么睢阳差不多就相当于是高地塔了),却怎奈几番冲击、几次团战都没有成功上高地,慢慢的近卫逆转的机会就要来了,局势开始逐渐倒向汉军这一边。

功夫不负有心人,非常沉得住气的周亚夫在等待了三个月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举逆转局面的机会,他发现了可以断绝吴楚大军粮草的地方,淮泗口。

淮泗口是吴楚千里运粮的必经之地,也是刘濞用来存粮草的地方,是个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其地位大概和官渡之战时袁绍的乌巢类似。古时候打仗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尤其是几十万的大军在外一旦缺了粮食供给,那么人再多也没有用,马上就会有兵变,从而酿成大败,历代有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都或多或少都会和粮草有些关系。

刘濞不是傻子,他知道淮泗口的重要性,也非常重视淮泗口的防守。当时从周亚夫驻军的昌邑到淮泗口之间地形险要,汉军的主力战车难以运转,去偷袭淮泗口很不方便,如果派步兵速度又慢而且战力难以保障。

大家这个时候可能都会想到用骑兵,骑兵的运动能力快而且战力强。

在卫青出现之前,汉军的将领中是没有真正会指挥骑兵运动作战的,汉军的部队中也没有骑术足够好的骑兵,这和那个时代战马稀缺,骑兵不是主要兵种有很大的关系。和后世的战争有很大区别。

汉军在和匈奴的对抗中一直处于下风也是这个原因,在茫茫的大草原上汉军的战车和步兵远不是匈奴骑兵的对手,但如果拼骑兵的话汉军无论是战马还是骑术都远远不及马背上的民族匈奴。在西晋八王之乱时期发明双马蹬之前,只用单马蹬骑马打仗的话对于骑术的要求非常高。

这样看来本来周亚夫是完全没有能够偷袭淮泗口的可能的,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的努力之下,最后居然于汉军这些不会带骑兵的将领中找到了一个还勉强可以胜任的人,弓高侯韩颓当。

韩颓当也算是名门之后,他的父亲是刘邦时期八大异姓王之一的韩王信,就是两个韩信中比较弱的那个战国时韩国王室的后人,不是那个威名远扬、平定齐魏燕赵四国的大将军韩信。

韩王信当年被刘邦封在北方来抵抗匈奴,不堪压力之后投降了匈奴,在匈奴的颓当城生了个儿子,于是就取名为韩颓当。后来韩王信在与汉军的作战中被柴武所杀,他的这个儿子也就一直在匈奴人中长大。

韩颓当长大之后思念家乡,又带着自己的一些部从归降了汉朝,被汉朝封为弓高侯。

韩颓当虽然是汉人,但其实是从小和匈奴一起在马背上长大的,精于骑术和骑兵的指挥,他带回来的那些人也能够组成一个小型的骑兵队。

汉初缺马,一人一马的骑兵是极为奢侈的,一般都用来当特种部队使,此时周亚夫就是让韩颓当训练了这么一支特种的轻骑兵部队,在这个战争的最焦灼时期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吴王刘濞没有想到周亚夫手下会有这么一支骑兵,对于淮泗口的防守一直还针对于行动缓慢的战车和步兵。

这点疏忽是致命的。

有时候争夺天下的人就是这么悲哀,苦心经营了几十年,自以为万事俱备,可最终却因为一点点没有注意到的疏忽而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所以,这个世界上最难成为的人,就是开国的君王。

韩颓当没有辜负周亚夫的厚望,成功攻破了淮泗口,断绝了吴楚大军的粮道,随后周亚夫大军赶到,与梁王一起对刘濞的部队形成了夹击。

刘濞的部队本来已经在睢阳城下耗尽了锐气,此时粮草又绝,几十万的大军每拖一日,就会离死亡更进一步,对于他们来说只有最后的一条出路,那就是趁最后一点儿粮食还没有吃光之前,和汉军决一死战,突围而出。

刘濞大军想往南方退去,他们放弃了继续攻打睢阳,准备从周亚夫这边寻求突破口,想尽办法挑战周亚夫出战,可是周亚夫就是高卧军中。

当时有一天夜里周亚夫大军中有骚动,一些汉军的军士自己打了起来,侵扰到了周亚夫的大帐之下,可是周亚夫还是安安稳稳的睡觉,丝毫不为所动。主帅安稳军心就安定,慢慢的骚动也平息了下来。

从很多这样的事情中我们都能看出周亚夫有一颗极为强大的心,无论谁都别想干扰到他,最初在细柳营面对文帝从容不迫,后来面对景帝、窦太后的救梁王的命令毫不所动,一直在等候刘濞漏洞的出现,再到此时一击成功之后毫不得意忘形,稳稳拖死刘濞。无时无刻周亚夫都在表现出一个超一流将军的淡定与从容,如此强大的心脏不得不让人钦佩,这一点他的父亲周勃都远远不及他。

第八节 追亡逐北

此时的刘濞已经快沦为亡命之徒了,也算是将才的他,还保持了使用最后一次诡计的冷静。刘濞派大军开始向东南方聚集逃跑准备,可是暗地里却准备精兵从西北方向而出妄图做最后的一博,谁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周亚夫算中,周亚夫见刘濞的大军开始向东南转移,就专门准备了西北方向的埋伏,果然抓了个正着,大败吴军。

此一败之后,刘濞的心里彻底崩溃,庞大的吴楚大军也彻底崩溃,开始了无组织无计划的兵变式大逃亡。周亚夫全力出击,杀得刘濞几十万大军最后只剩几千人退到江南,一直到了丹徒县。

从容的周亚夫没有对刘濞追杀到底,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整顿军队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开始班师回朝,然后用黄金千斤来求购刘濞的头颅。果然,又过了一个多月,原本协助刘濞出兵的东瓯国因为怕汉廷问罪,直接杀了刘濞,将其头颅献到了长安。

一代枭雄刘濞的生命也就此结束。

周亚夫主要战场取得胜利的同时,另外两片战场上,汉军也相继告捷。

齐地本来是胶西国、胶东国、济南国和淄川国四国在围攻本来也要一起造反但后来又反水的齐国。齐国的防御能力当然是远远比不过梁国的,但这四国联军的战斗力却也比不上吴楚大军,形势也是一直久围不下。

在七国之乱刚刚爆发的时候,齐王受到四国的围攻,于是就派了路中大夫去长安求援,等到路中大夫从长安回来的时候吴楚大军已经被周亚夫击破,景帝让路中大夫告诉齐王让他坚守,汉军的援军马上就到。

路中大夫到了齐国以后,四国的大军把齐都临淄围了三圈,他无法进入城中报告消息。而此时被围的齐王不知道吴楚已破,受不了压力的他已经开始暗中和四国大军互通使者,商量投降的事情。

路中大夫知道齐王此时正在犹豫之中,他不希望自己的王爷因为不知道主战场的局势而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到时候搞的齐国兵败身亡不说,还背下反叛的恶名,他决定牺牲自己来救齐国。

路中大夫去找了围攻齐国的四国大军,对他们说,他愿意在城下对齐王说汉军已经被吴楚击破,请齐王赶快开城投降。四国大军的指挥胶西王刘卬空有一身武力,脑子却不怎么好使,轻易的相信了路中大夫,让他去城下喊话。

路中大夫到了城下之后,大喊道:汉军发兵百万,太尉周亚夫已经击破吴楚,马上就引兵来救,齐王您一定要坚守不降。路中大夫被愤怒的刘卬杀掉,可他的死却换来了齐王重新坚守的信心,没过多久栾布和曹襄的汉军赶到,击破了四国联军。

四国联军的统帅胶西王刘卬此时空有武艺,已经彻底放弃了,他亲自到弓高侯韩颓当的帐前认罪,然后自杀,其他的诸侯王也纷纷被杀。

叛军没有好下场,一直苦苦坚守汉军到来的齐王也没有好下场,他害怕景帝知道自己最初打算投降而畏罪自杀。

其实他想错景帝了,景帝说齐王坚守有功可以抵消一开始想反叛的罪,所以在削掉胶西、胶东、济南、淄川四国的同时,继续保留了齐国。

济北国也得到了保留,虽然济北王当初也同意了一起反叛,但最后也没有出兵,在吴楚大败之后济北王又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及时和梁王刘武搞好了关系,让刘武给济北国求了情,说他们最初答应刘濞是因为要自保免得被刘濞攻击,实际上却一直坚守没有出过兵。

济北国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棋子,既然刚刚立下大功的弟弟开口,景帝也就没有多问。

自此,当初的“齐地七国”除了齐国和济北国,也就还剩没有参与叛乱的城阳国了。

齐地诸国平定之后,反叛诸侯国里就只剩下最后的赵国了。赵王一开始本来是刘濞重要的棋子,要靠他把匈奴人引入关来协助作战,所以气势也非常嚣张。怎料匈奴方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迟迟不出兵,最后拖的赵国进退两难,后来郦寄的部队攻到,两边开始在邯郸相持,匈奴人也真是非常功利,虽然之前和赵国约好要出兵,但是一听说吴楚大败,马上就觉得无利可图而罢兵,放着赵国被汉军攻打而不管。

赵王和郦寄相持了七个月,谁也拿谁没有办法,所以栾布平定齐地诸国之后就又率军赶到邯郸,引河水灌邯郸城,邯郸城被水灌破,赵王也就兵败自杀了。

其实吴楚也不是所有的战场都大败,刘濞手下有一支部队取得了相当不凡的战绩,这支部队的统领叫做周丘。

周丘,本是下pí 人,因为被仇人追杀,亡命逃到吴国避难,因为他酗酒成性,所以吴王并不是很看重他。刘濞起兵封官的时候,给很多人封了将军、校尉、候、司马,可就偏偏周丘一点儿官职都没有。

汉代的军队编制没有后世那么复杂,大概也就将军、校尉、候和司马四级,校尉一般统领不超过千人,候和司马就已经算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了,记得舍命救爰盎的那个人吗,那就是一个吴国的司马。

周丘一看自己连个统领几十个人的司马也做不了,就直接去给刘濞说:“我无能,不敢求能当什么将军,愿陛下能给我一个使节,我一定会拿他报答大王的恩情。”吴王见这个人不要官只要使节,没怎么多想便给了他。

周丘得到使节之后连夜赶回了自己的家乡下pí ,然后召集了家族兄弟,说:“吴国大军马上就到了,到时候对下pí 屠城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不如我们先帮吴王把下pí 拿下,这样我们家族的人必定无恙,有功劳的人还可以封侯。”

周丘家族的人在他的忽悠下,一起开始在城里策反,一个晚上的时间居然募集到了三万人,一举拿下了下pí 。

拿下下pí 之后的周丘展现出了他的军事才能,开始继续向北攻打,因为当时汉军也无暇顾他,所以他一路攻城下地打到了阳城,凑集了十几万的部队。

此时吴王主力也不过三十万人不到,周丘一人迅速发展到了十几万的部队绝对是吴王的意外之喜,只可惜正当周丘想有进一步发展的时候,刘濞的大军溃败,自度凭借一己之力再难成功的周丘没过多久就郁郁而死,这支部队也被击溃。

从这个小事上我们至少可以看出两点:一是刘濞的不识人,周丘如此的军事才能,他却因为酗酒这个小毛病而忽略了;二是当初田禄伯的分兵策略真的很有可能成功,周丘一个无名小卒凭借一个使节就可以发展成十万人的部队,田禄伯一个名震天下的大将拿着五万人自然也有很大的希望可以成事。

一场浩浩荡荡的“七国之乱”彻底被扑灭,如果不把赵国这段苟延残喘的时间算上,先后大概历时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对于汉朝来说就是生与死的路口,景帝和他手下的大臣们经过了这次考验,不但度过了危机,还以此为机会基本上解决了大的诸侯国“尾大不掉”的威胁。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景帝和武帝两代皇帝还经常以“七国之乱”为名各种找剩下诸侯国的茬儿,从而一点一点的彻底解决了诸侯国的问题,让汉朝变成了一个更加统一集权的超级大帝国。

而那些封为诸侯王的刘氏宗亲们也从此基本上彻底远离了汉朝政治的核心,再也没能在历史的舞台上展现出自己的身影。后面的史实告诉我们,如果一个想做事情的人当了诸侯王,绝对不是幸运,而是悲哀。因为大汉朝再也不会允许诸侯王有什么作为了。

回顾这个事件的全过程,有很多名字值得我们记住,取得了胜利的汉廷方面至少有这些:

最初为削藩做了铺垫的文帝和贾谊,真正开始削藩的晁错,削藩和平乱的总指挥景帝,景帝最强的后援支持窦太后,让刘濞造反无名的爰盎,抵挡住吴楚火力的刘武,保证了后勤供给的窦婴,大败吴楚主力的周亚夫,轻骑兵断吴楚粮道的韩颓当,平定齐赵的栾布,参与平齐的曹襄,参与平赵的郦寄。

汉廷的胜利绝不是周亚夫或者是景帝个人的胜利,这是一场酝酿多年,由一大批人共同完成的伟大事业,也是让汉朝走向辉煌的必要准备。解决了诸侯王问题之后的汉朝,经过这么多年隐忍发展,终于可以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北方最大的敌人匈奴了。

不得不说汉朝喘息的这个机会也是匈奴人给的,不知道七国之乱的时候军臣单于和中行説是怎么想的,他们为什么没有和吴王约定的一样准时入关协助作战,如果在汉军全力对付吴楚的时候他们能够适时加入的话,以匈奴的战斗力来说那对景帝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历史没有留下过多的记载,我们不知道匈奴人当时为什么按兵不动,是一时犹豫措施良机,还是想再观察一阵等汉朝和刘濞再斗的狠一点儿的时候出手,或是一些其他的不可知的原因。

这永远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