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时期北方诸族介绍秦汉时期北方诸族介绍

秦汉时期北方诸族介绍

匈奴作为古代北方强大民族的自我族称,似始见于《史记 匈奴列传》:匈奴首领单于派遣使者致书文帝,书中有 天所立大匈奴单于,敬问皇帝无恙 等语。匈奴人又自称为 胡 。《汉书 匈奴传》记载匈奴单于致书武帝,书中有 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 的话语;汉人有时也称匈奴为 胡 。匈奴人的族源,史书虽有记载,但解释颇有分歧。或认为秦汉时的匈奴,是商周时的 鬼方 、 猃狁 ,春秋战国时的 戎 、 狄 。实际上,匈奴族源可能是多源而非来自单一氏族或部落。

匈奴人 随畜牧而转移 ,四处迁徙放牧畜群,居无定所。其衣食住行,大多仰给于畜牧及相关产品。匈奴人的食物,以畜肉、乳浆、奶酪等为主。他们以皮、革、裘等为衣,以毡毯为帐幕住处;其他物品,如铠甲等,也多用皮革制成。除畜牧业外,狩猎在社会经济生活中还占有一定地位;也有一小部分匈奴人从事农业,生产粮食。匈奴人在战国中晚期进入铁器时代,掌握冶铁技术,生产铁制工具,冶铁业逐渐成为一个独立的、有相当规模的手工业部门。从出土刀、剑与汉式刀剑相似性来看,匈奴是从中原地区那里接受了铁器文化。
秦汉时代的边疆民族匈奴人有本民族的语言,但没有文字。他们相信死后灵魂不灭,祭祀天地、日月、祖先及鬼神,避祸祈福。匈奴人的服饰、发式,史书记载不详。《淮南子 齐俗训》中说:匈奴之族,纵体拖发。所谓纵体,是说不检束容止,大概指裸露肤体;拖发亦即披发。服制方面,大抵皆尚左衽。一夫多妻的现象在匈奴中很普遍,收继婚的习俗也还保留着, 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匈奴人崇尚战功, 人人自为趣利,善为诱兵以冒敌 ;战争中能斩首者,予以赏赐;所劫掠的人员、财物等,归其所有, 得人以为奴婢 。其风俗以壮健者为尊,老弱者为贱, 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 (《史记 匈奴列传》)。其原因在于匈奴以战功为事,老弱不能战斗,故健壮者吃肥美之食,无非是为了保卫本族,父子方能相互保全。匈奴人的艺术,在题材上反映了他们的游牧和狩猎生活,纹饰多是草原常见的动物等形象,如马、牛、羊、鹿。
秦朝末年,长城以北的匈奴政权,也出现了王位更替。头曼单于最初指定冒顿为王位继承人。后来,头曼单于想废长立幼,送冒顿到大月氏作人质,紧接着发兵攻打月氏,想借刀杀人,杀掉冒顿。冒顿在紧急关头逃归匈奴,头曼单于认为他勇敢强健,故任命他为万骑将领。冒顿当上万骑将领后,平时练兵,便以鸣镝(能发出声响的箭头)为号令, 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 (《史记 匈奴列传》)。他先是鸣镝射鸟兽,将不射者斩杀;后鸣镝射自己喜欢的善马,斩杀左右以及不敢射之人;后又鸣镝射自己的爱妻,将左右不敢射者悉加斩杀。就这样,没有人敢不听从号令了。前209年,冒顿在跟随父亲头曼单于狩猎的时候,忽然鸣镝射向头曼单于,其左右亦遂鸣镝而射头曼。头曼单于死,冒顿自立为单于。冒顿单于在位期间(前209年~前174),匈奴势力不断扩张起来。匈奴向东攻灭了东胡王,西边进攻月氏而迫使其西迁,南边兼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收复秦蒙恬所占领的匈奴地,后在北边又降服了丁零,控地东尽今辽河,西至葱岭,北抵贝加尔湖,南抵长城。
冒顿单于将匈奴控制的广大地区分为左、中、右三部:中部为单于庭,与汉的代郡(今河北蔚县一带)、云中郡(今内蒙古托克托县境)相对;左部为左贤王庭,与汉的上谷郡(今河北怀来县境)相对,东面连接秽貉、朝鲜;右部为右贤王庭,与汉的上郡(今陕西榆林一带),西面连接月氏和羌、氐。单于是匈奴的最高首领,称为 撑犁孤涂单于 :撑犁是匈奴对 天 的称谓,孤涂是对 子 的称谓,单于指广大之貌; 撑犁孤涂单于 ,即像天子那样广大的首领。单于总揽军政及外交大权,由左右骨都侯辅政。诸大臣由贵族担任,世代相袭为官。左、右贤王是匈奴政权在地方上的最高长官。
匈奴尚左,故常以太子任左贤王。左、右贤王之下,又左、右谷蠡王和左、右大将等,他们既是部族首领,也是军事将领。部族首领之下,又有千长(千骑长)、百长(百骑长)、什长(十骑长)等中下级带兵长官,分领数量不等的骑兵,指挥作战。骑兵主要来源于及龄壮丁。由于自小就经受严酷的生活技能训练,使得匈奴男子各个都有娴熟的骑射本领,养成吃苦耐劳、骁勇善战之特点。这种军政兵民合一的政权组织形式,短期内可以聚结大量人马,随时举国出征。匈奴最强盛时, 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
白登之围 后,娄敬向高祖建议与匈奴 和亲 :汉朝把宗室女当公主嫁给冒顿单于,并于每年馈赠絮缯酒食等礼物,以缓和匈奴的侵扰。刘邦采纳刘敬之议,与匈奴和亲,开放汉与匈奴间的关市贸易萧启庆:《北亚游牧民族南侵各种原因的检讨》,载《台湾学者中国史研究论丛 经济脉动》,第242~243页。,但金、铜、铁器等物品不在交易之列《张家山汉墓竹简》[二四七号墓],第206页。。文景时,继续和亲政策,厚予馈赠,但匈奴仍不断侵扰,有时烽火警报竟逼近长安城。为抵抗匈奴侵扰,文帝采纳晁错之议,募民迁徙塞下,垦田筑城,加强边防。晁错入粟边塞得以拜爵之议,也是在此背景下提出来的。
武帝即位后,改变和亲政策,以武力反击匈奴。元光二年(前133),汉军在马邑(今山西朔县)附近设下埋伏,企图一举歼灭入侵匈奴主力。匈奴单于识破汉军计谋,仓皇撤退。 马邑之谋 揭开了汉、匈大规模战争的序幕。自此后,匈奴屡次大规模进攻边郡,汉军也屡次发动反击、进攻。在汉、匈奴交战过程中,涌现出一大批卓越的军事将领,如 飞将军 李广、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汉朝对匈奴作战接连获胜,基本解除匈奴对边境的威胁。为巩固对新获之地及边境的统治,汉置河西四郡,在北边实行屯田,迁徙数十万民众充实、开发新地域;边塞的防御设施,如长城、城堡、烽燧等,也有序建立起来。
汉、匈长达数十年的战争,给匈奴帝国以沉重打击。第一,匈奴人口、牲畜大量被俘,国力大大损耗。前121年及前119年的两次战争中,匈奴士卒被斩、虏的,合计至13万之多。第二,匈奴退出许多适宜游牧的地区,如河套、河西等,不得不远走漠北苦寒之地,这对匈奴的生产、生活影响甚大。匈奴在失去祁连山、焉支山后,《史记》注引《西河故事》说道,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又因天灾雨雪频繁,普通民众生活艰难。宣帝地节二年(前68),匈奴出现饥荒, 人民畜产死十六七 。第三,匈奴羁属力量瓦解。在匈奴势力日渐削弱时,匈奴的羁属部族开始反抗, 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 (《汉书 匈奴传》)。此外,匈奴内部为争夺单于之位,相互厮杀,内讧不断。宣帝五凤元年(前57),有 五单于争立 事件。他们为此展开混战, 死者以万数,畜产大耗什八九,人民饥饿,相燔烧以求食,因大乖乱 (《汉书 宣帝纪》)。内外交困之中的呼韩邪单于,于宣帝甘露元年(前53),率领部众南下至阴山附近,归附汉朝;两年后,他亲自朝觐宣帝,表达归附诚意。汉对呼韩邪单于礼遇有加,赏赐丰厚,后又允许其北归单于庭;对归降的匈奴民众,汉朝也多次转运粮草救济。
建昭三年(前36),陈汤矫诏发汉军及西域胡兵,诛杀活动于西边的郅支单于。呼韩邪单于且喜且惧:喜者,郅支已诛,政敌已清除,无后顾之忧;忧者,牵制汉朝且用以自重的外力不存,恐不再受汉朝廷重视。他上书元帝表达上朝觐见之心。前33年,呼韩邪单于入朝,汉对之礼遇、赐赠如初,且加赐衣服、锦、帛等;朝见期间,他自言愿娶汉女为汉女婿,以亲近汉朝。元帝遂将后宫宫女王嫱(字昭君)嫁给他。为庆祝汉匈和亲,元帝改年号为竟宁,取边境安宁之意。呼韩邪单于大喜,上书愿为汉守卫自上谷(今河北怀来县境)以西至敦煌(今甘肃敦煌市)一线的北边, 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 (《汉书 匈奴传》)。汉本着安不忘危的警惕,婉拒其请求。
昭君出塞和亲,汉匈维持和好局面。从宣帝至成帝以来, 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 (《汉书 匈奴传》)。王莽时,无理干预匈奴内部事务,如将 匈奴单于玺 改为 新匈奴单于章 ,又如企图募兵30万攻打匈奴,激起匈奴的强烈不满,他们入塞侵扰边境,掳掠吏民、牲畜,北边重遭大害。两汉之际,匈奴勾结、支持割据势力卢芳,与之经常寇扰汉之北边。
东汉初建,光武帝忙于统一战争,无力反击匈奴,对匈奴采取了守势:在主动遣使与匈奴通好未果的情况下,罢省定襄郡,徙其民于西河;徙雁门、代郡、上谷等郡吏民6万余口于居庸、常山以东;增加沿边诸郡兵力,修筑堡壁及亭燧。在边境线收缩的情况下,匈奴左部入居塞内。建武二十年(44),匈奴一度进军至上党、扶风、天水等郡,成为东汉王朝的严重威胁。但就在这时,匈奴人连遭旱、蝗灾害,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死亡大半。东边的乌桓乘机进攻匈奴,迫使匈奴北徙;匈奴内部又发生争夺统治权的内讧。
建武二十四年(48),匈奴日逐王比被南边八部拥立为南单于,他袭用祖父呼韩邪单于的称号,请求内附, 愿永为蕃蔽,扞御北虏 (《后汉书 南匈奴传》),获准。自此,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南单于入居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不久又转驻西河郡的美稷(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东胜附近),分屯部众于北边各郡,助汉守边。汉政府经常以财物、粮食、布帛、牛羊等赈济南匈奴民众,双方和平相处,边境安定,原来内徙的边郡居民陆续返回。
南匈奴内附的一百多年间,大体与汉朝维持和好关系。和帝初,南匈奴领有34 000户,23万多口,兵士5万余人,较之内附时的四五万人增加四五倍之多。入塞居住的南匈奴人,缓慢向东向南内迁;东汉末年向今山西北部、中部移动。他们与汉人杂居,逐步向定居和农耕生活过渡。建安末,曹操分南匈奴为五部,每部择立贵族为帅,派汉人为五部司马,加以监督;司马氏时,将匈奴部帅改为都尉,取消他们的部落特权,加强对匈奴的控制。
为缓和北匈奴的侵扰,汉答应与之 合市 贸易。章帝时,北匈奴贵族驱牛马万余头,到武威与汉人 合市 交易。明帝永平八年(65),为隔绝南、北匈奴交通合谋不轨,汉政府于五原郡曼柏(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东北部),设置度辽营及度辽将军。北匈奴始终是汉政府的威胁。明帝时,北匈奴受丁零、鲜卑、南匈奴等夹攻及西域国家反击,势力薄弱,部众离散。为保障河西地区的安全,恢复与西域地区之交通,汉发动了对北匈奴的进攻。永平十六年(73),汉军四路出击,除窦固一路逐击北匈奴至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外,其余三路都因北匈奴闻风逃往漠北,无功而返。章帝末,北匈奴大乱,又遭遇饥、蝗,部众、牲畜死亡严重。和帝永元元年(89),窦宪、耿秉率兵出征北匈奴,斩首众多,俘获牲畜百万余头,北匈奴归降者约20余万人。汉军出塞三千余里,直至燕然山(今蒙古国杭爱山),刻石颂功而还。永元二年(90),汉军又击败伊吾地区的匈奴;永元三年(91),汉军出居延塞,大败北匈奴单于于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北匈奴大败后,单于率残众西逃。西迁的匈奴人,历经厮杀、血战,先停足于西域地区,后迁往中亚、欧洲,由此引发了影响深远的 民族大迁徙 。
北单于逃亡后,漠北陷入混乱,乌桓、鲜卑乘势兴起。乌桓、鲜卑等族,因在匈奴之东,故被称为 东胡 。乌桓,或称乌丸,活动的中心区域在西辽河上游的西拉木伦河和老哈河流域。乌桓人骁勇善射,以随水草放牧为主,略从事农业,居无定所。父子男女相对蹲踞,以髡头为便利。所谓 髡头 ,可能是剃周围之发而留顶发、垂辫于后。女子到出嫁时,才养发分髻。他们以动物毛皮为衣裳、毡帐。乌桓之俗, 有勇健能理决斗讼者,推为大人(首领) ;其 大人 传袭不需父子相承或兄弟相继的条件,亦即史书所说的 无世业相继 。乌桓姓氏无常,以 大人 健者名字为姓; 大人 更替,乌桓姓氏也随之改变。 大人 以其威望号召部落小帅, 大人 以下各自畜牧营产,不相役属。乌桓曾臣服于匈奴冒顿单于。武帝时,霍去病击破匈奴左贤王,迁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汉置护乌桓校尉,以防止其与匈奴交通。
昭帝以后,乌桓势力渐强,曾骚扰幽州边境,后保塞降附汉朝。东汉初年,乌桓、匈奴连兵为寇,代郡以东尤被其害, 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 。建武二十五年(49),辽西乌桓大人郝旦等率众归附,汉封赏其渠帅,使之居于塞内的缘边诸郡,招徕乌桓人。汉于上谷宁城(今河北宣化附近)复置乌桓校尉,兼领鲜卑,管理乌桓、鲜卑的互市事务。明、章、和帝三世,乌桓保塞无事,此后不时寇边。东汉末, 幽、冀吏人奔乌桓者十万余户,尚欲凭其兵力,复图中国 (《后汉书 乌桓传》);建安十二年(207),曹操率军大破乌桓王踏顿,胡、汉降者20余万口,被迁徙于塞内;曹操还将乌桓人编入军队,乌桓突骑之勇天下知名。
鲜卑内部部落众多,如魏晋时的慕容部、宇文部、拓跋部等。其起源地也有所不同,如慕容部原居鲜卑山,拓跋部先世居于大兴安岭北部东麓地区。据史书记载,鲜卑的语言、习俗与乌桓相近。男子娶妇、女子出嫁均 髡头 。西汉初,鲜卑被冒顿单于攻破,徙至辽东塞外;武帝时,乌桓人南徙后,慕容部迁至饶乐水(今西拉木伦河),与乌桓相接。东汉初,鲜卑与乌桓侵扰北边,杀掠吏民。建武二十五年,鲜卑始与汉通驿使。此后,一些鲜卑大人陆续率众归附,保塞无事。汉出击北匈奴后,鲜卑因此转徙其地, 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号鲜卑,鲜卑由此渐盛 (《后汉书 鲜卑传》)。
此后,鲜卑或降或叛,威胁北边郡县。2世纪中叶,在杰出首领檀石槐的率领下,鲜卑势力有了长足发展。檀石槐(约137~约181),为人勇敢,富有谋略,被推举为大人。檀石槐势力最盛时, 因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余,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 (《后汉书 鲜卑传》),其间的山林川泽、盐场牧地都处于鲜卑人的统辖下。他建立起庞大的鲜卑部落联盟,并将控制的地域分为三部,各置大人主领,但皆隶属自己;连年寇扰幽、并、凉三州,杀略不可胜数。檀石槐去世,后继者不肖,鲜卑部族分裂,势力逐渐衰落;自檀石槐后,诸 大人 之位遂世代传袭。鲜卑入塞要较乌桓为晚,但其影响却较乌桓为大:鲜卑于魏晋十六国时期,先后建立不少民族政权,拓跋魏曾一度统一北方,乌桓人始终未建自己独立的国家,甚至连稳定持久的乌桓势力都不存。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乌桓、鲜卑因言语、习俗相通,使两者在代北地区能长久共生乃至整合、熔融,从而孕育了一个包容乌桓及其他族的有强大生命力的新拓跋部。代北地区大体指阴山以南,陉岭以北,上谷以西,黄河以东的草原丘陵地带,地理上为山河所限制,具有闭锁性质。由于汉魏裁撤边郡,内徙边民。先后进入代北的鲜卑拓跋部(主要来自阴山方向)和乌桓(主要来自上谷方向)长久积淀在这一地区:拓跋凭借自己相对稳定的组织力量,吸引、包容西来的社会组织松散的乌桓,甚至使乌桓奉戴拓跋名号;乌桓则以其强大武力支持拓跋。拓跋与乌桓在代北共生,是拓跋组织和乌桓武力之结合。